星期日, 4月 17, 2011

假牙傳奇

假牙傳奇
莊若



這是文壇軼事,不關鼻子以下,口腔以內那個東西的事。

假牙不以為自己是「作家」吧。

反正「作家」這名銜是別人給的,我硬要叫你作家,你也沒辦法呀。

我認為,陳文瑞(還是不習慣叫他假牙)的散文,詩,小說和影評,是本國數一數二的好,怎可能不是作家呢?

他寫過一本星馬港台都暢銷的詩集《我的青春小鳥》,曾在《中國報》撰寫影話(每星期換筆名,以「寄自倫敦」識別。)以及短篇小說專欄「比基尼」(筆名「三點」,可見有多「色」。)

「比基尼」是我讀過最荒謬、最好笑的小說集。希望有日他良心發現(讀者可望穿秋水。)把小說最好連影評都結集出版──那才叫「文壇盛事」呀。

文學獎

對《椰子屋》以外的讀者來說,他是以「台北雙眼皮」得首屆「花蹤」散文首獎成名(筆名莎貓,不過我最想讀的,是他未得獎小說「根據童話」,寫人口膨脹問題呢。)

他也拿過「鄉青」文學獎,根據得獎作品「敬告知交」改寫成劇本,再拿下台灣某劇本大獎(筆名陳貓)。

當年有份大陸文學刊物,轉載他《蕉風》上刊登的名作「爛仔正傳」;朋友知道了都笑:「喂,現在有十億人口看你的小說了喎。」

83年我在《學報》剛認識他時,他是專寫「快活谷」的「老黑瘦」。加入《椰子屋》時,他是陳放任;改編童話時匿名(文章也只題「童話」兩字。)寫專輯、特稿,影話使用過的筆名,有胡德物次(「肥仔水」名牌。)波瓦地葉(寫貓。)、腳底按摩、美得過火、有房出租(寫影話或選電影十大。)等等。

他也寫藝術評介,寫音樂(他可是鄉村音樂專家,偶像為桃莉芭頓。)當然懂音樂。廿來歲時他的一貫裝束是:闊短褲,白汗衫,綠色布帽,趿木屜,你可想像他提着小提琴箱,穿過茨廠街,去會館學音樂時的奇景。

他住在14區一間後尾房(也是「椰子屋」的大本營。)練琴不用譜架,拉一條晾衣繩橫過房間,把樂譜像衣服那樣夾着就是了。

他曾經「遊學台灣」一個月,去澎湖,跟一名老匠學做泥人。學成歸來,做了幾串,放在「紫籐」和中央藝術坊寄賣。他可比陳瑞獻的「花縱」獎座,更早創作出非鳥非魚的造型。

有一期《椰子屋》以素人畫家洪通的一幅畫做封面,他不想轉載,一筆筆耐心重畫,畫的兔子毛都站起來。

不過,這些都是廿年前的事了。這一位邁克筆下的「流浪詩人」,去國多年,我只見過他幾次。上一次見面,是幾年前在谷中城男廁(嘿,人生何處不相逢。)

「呵,你回來了,」我跟文瑞說:「那麼巧,剛好,鴻鴻要找你。」

「哪一個鴻鴻?」他問。

「台灣的鴻鴻。」我答。

「哦,」他斜眼看我:「鴻鴻找我做什麼?」

怱怱走出廁所。

鴻鴻是台灣名作家,無意發現假牙詩集,驚為天人。鴻鴻在部落格大力推荐,要尋找他的資料。當時我(還有小他)雞婆,上網補註了幾行字。

其實《我的青春小鳥》中許多作品,是他在倫敦時,匿名寄來《椰子屋》刊登的,沒有地址,筆跡是加愛的,弄得我一頭霧水,不曉得他是誰。

斜眼

斜眼看人,是陳文瑞的招牌表情。

他跟我一樣是馬六甲人,比我年長二到三個星期,同樣雙魚座。我有一位同學吳德華,從小學一年級到中六都跟我同班,只在中學跳了一年,到培風跟他做同學。吳德華後來跟我聊起,說記得他老是「斜眼看人」,老師很不喜歡。

據說,陳文瑞也是當年學校烹飪班裡的唯一男生。

烹飪

我吃過文瑞煮的菜兩次。第一次是他拿了「鄉青文學獎」,借拾一果的家請客。每一道上的菜,都要我們(座上還有牛忠,梅淑貞,方榮,公羽介,韻兒等人。)猜是什麼名字,「貼士」是;每道菜名都是戲名。

你們也來猜猜,我僅記的幾道菜/謎題是:

1)磄蒿、西洋菜等屬性偏冷的蔬菜,以菊花(煮涼茶那種)煮成的一鍋湯。

2)馬六甲土產「煎加碌」(Cincaluk)涼拌的蔬菜沙律。

3)蠔油、糖等等配料炒蘋果與牛肉。

4)榴槤。

(答案在本版找。)

另一回,忘了他不曉得為什麼要請加愛還是林若隱(如今「若隱若現」的詩人。)吃飯,我再次做陪客。菜式仍舊花樣百出,記得有一道,是用黑糯米熬煮排骨(放鹽,不加糖。)配搭小而乾硬的梳打餅;但見紫色糊成一團,林若隱打死都不肯吃。

其實味道蠻不錯的。



十多年前中央藝術坊有家小小的咖啡館,叫「做我的朋友」,每張桌面都放一個藝術家的名牌,當作桌號,比如這張叫畢加索,另一張叫高更。咦。「誰是陳文瑞?」有顧客不服氣尖叫起來。嘿,其中一張桌子,名牌正寫着「陳文瑞。」誰叫陳文瑞是老板們的老同學?或許他老同學也同意,沒有人比他更像藝術家吧?

陳文瑞在MIA修讀商業廣告。我有幸看過他的畢業作:模擬印度電影節的海報,傳單與戲票(他喜歡印度人。)他比誰更像藝術系學生,從來不求商業美術的細緻、平滑和工整。

如今他應該還在畫畫,報上看過他一幅圖畫的照片,畫嘴巴大得像臘腸的土女。

影話

記得評《英倫病人》時,文瑞寫了一首詩(後來放入詩集。)那可能是報章娛樂版空前絕後,絕無僅有的一首詩吧?

還記得他寫《鐵坦尼號》,以傑克的口吻跟露絲東拉西扯,最後一段(大意)是:

「你一定很奇怪,我說了那麼多,還沒跟你提起過,這電影拍得好不好?」

「我不是已經教過你,怎樣吐口水了嗎?」

哈哈哈,笑得我。

他寫的東西,什麼都可能沒有,絕不會缺少趣味。

別以為他文筆輕鬆,一定也寫得輕鬆,其實他寫作蠻嚴肅的,非常環保,稿紙兩面密密麻麻,改了又改,讀了就扔的娛樂稿,寫得堪比文學巨着。

有一回,我見他跌坐房內,神色凝重。問他在幹什麼?他(又)斜眼看我,說:「寫腹稿呀。」一副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問的樣子。

哎,寫陳文瑞,其實可以十萬八千字,如果誰要做「陳文瑞專輯」,無須做訪問,只須找每一位認識他的朋友,坐下來聊他即可。肯定資料豐富,「笑聲一籮筐」。

連不認識他的朋友也有故事好說,當年他離任「國泰」美術員後才上任的公關Yvonne(如今已是GS大頭。)每提起他辭職後每一層樓同事送「一梳蕉」的軼事,就樂不可支。

答案:1)「今夜的湖畔會很冷」(台灣電影。齊豫唱同名主題曲。)2)「綠蟻安睡的大地」(德國大導何索名作。)3)「唐朝豪放女」。4)「肉蒲團」。

臉書回應

馬吉:當年去吉隆坡,在那伊紀國屋書店買到假牙詩集。

莊若:馬吉:你真幸運呀,我們都找不到了。回報給你一些資料:當年PageOne中文部的負責人是彭早慧(友聯舊人《蕉風》第二任主編彭子敦之女。彭子敦現在香港吧?)也是「大夢書房」的老板,與假牙是老友鬼鬼。彭早慧曾任《中國報》總編輯,現在是《光明日報》總編輯。

張錦忠:去年底在PJ與阿慧Miss Moy友彬敘舊,跟阿慧提及假牙詩集,我似乎記得我有,怎麼可能沒有,可是又沒印象。真的是老了。當年文瑞「來台遊學」,跟我一道來吧,後來我南下讀書,就放任他一人游台灣。好像他是去鹿港小鎮拜師學藝吧,不是澎湖。

「他喜歡印度人」?是的,他給過我一本淡米爾字母描紅習字簿。

莊若:張錦忠:你說過你沒有呀,上次見你忘了影印給你。是不是澎湖,要查他在椰子屋的那篇文章了。我記得他說與一名長得像張艾嘉的妓女住同一座旅館。有人說他抗拒科技。不是的,蘇旗華報料說他有蘋果電腦上網,不過用筆寫稿而已。他也用錄影機拍「小電影」。

(原刊星州洲日報二0一一年四月十六日;轉貼自莊若臉書二0一一年四月十七日)
(圖片來源:林悅網誌「我的私房地圖」二0一一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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