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 11月 28, 2010

時間的水洞

時間的水洞
適然

這是整日行程攝得的二之一,在何東圖書館。

主責伴遊。cm 回台北省親繞多一站來走走,建議她也到澳門看看,既是從未去過,她興致也高,我說賭場Las Vegas大把,這兒的搏殺氣息不合我等性情,等入黑後挑三兩家看看算是到此一遊吧。她同意。

想帶她看街巷,盡量用腳走,能走多遠就多遠。下船先去取張簡便地圖,凡印刷品她一式取兩份,一旁提醒,好重架。她自然不聽,說留給住台灣的弟或LA的妹。唉。

從碼頭坐巴士去大三巴。一車背囊友,洋青年,女子手捧Lonely Planet物事向司機問路,說不成句英語,要去downtown,司機以更結巴英語溝通,彼此都好艱難,我往錢箱投入澳幣夾了港元,搭訕,說等下不如跟我下車好了。司機如遇救星開心笑,「我英文唔係好識講呀。」我也笑,「佢都唔係好識講。」洋女更似歐洲來。地球咁大,唔係洋人就一定識英文架。見她沿途比照路牌,書上地圖細細,滿眼疑惑,乾脆送之以旅遊中心取來的大大幅遊域圖。

下車時洋女指點圖中教堂標示,嘀嘀咕咕,未到喎。唉,巴士唔同的士,未必停正大門口嘛。手指往她地圖粗略畫個圓圈,放心,這方圓之內,用腳走喇。但笑分手。

其實自己同澳門都唔係咁熟,每次到來,三五成群隨眾行,都好意識流。

這回身兼訓導主任。帶cm在香港走動,那種滯留法真是千年一嘆,於是一路督促莫在一處停留太久,前面仲有好多路要行。事後回想,咁又同趕鴨團有咩分別。

如此行行重行行,cm是街頭巷尾招牌一磚一瓦皆新鮮,影呀影,認真看見幾多,不知,數碼相機的記憶咭則狂吞影像。我自己,幾年不來,一條長街兩邊店鋪,印刷修車食肆等等盡皆落閘關門,細心點算,尋常民居只見兩種營業,學童補習社,還有地產代理。走過小學,正巧遇校門一開學童紛紛走出來,這些孩子放學就去補習班,可長大了還不知道有什麼工作可做呢?

穿過福隆新街那排古董舊屋,上斜路,cm又發現文化遺產的指示牌。站路邊等她影呀影,才覺察正站在斜坡盡頭何東圖書館門前,時維午後三四點,庭園靜靜,館前樹下設桌椅,有個中年男子閒坐。探頭問閘門邊女職員,可以參觀的嗎?她說開放時間當然可以。一向以為它只是名人故居,原來是活的圖書館,內有職員處理一般事務,態度友善。我們隨意遊蕩,訪客三兩,館中藏書一般,三層高樓房不算太大,可那閒適氛圍卻是非常靜好。登二樓,平台擺放五張玻璃圓桌和坐椅,有個六七十歲嬸嬸獨坐一邊,衣著街坊,情態一如樓下園中男人,純粹安安靜靜閒坐,走過的人大概也不入她眼。我和cm選了離她最遠另一邊稍息,cm去洗把臉,我掏出手機朝她坐向另一方拍了兩張照片,它又跳到video,懶得費神調較就熄機罷休。光影悠悠,直至我們離開,嬸嬸始終閒如是。穿過花園,男子也靜坐一如。我向cm說,香港有這樣的地方,就好。

走呀走都有點不想走下去了,來到南灣海傍,選一棵不知年歲的老樹下歇息;夾在兩旁馬路中間,這一列根鬚粗壯的樹,是小城的高齡住民。我背向海,抬頭仰望路邊幾棟夾在新建築之間的七八層高舊樓,也許它已經拆卸了,也許它正是眼前這一棟,依稀記得它的弧形鐵枝圍欄露台,在三樓、或者四樓──中三那年暑假,隨vf來住過幾天,這是她外婆家。

那是我第一次來澳門,第一次離家外遊。白日無事,兩個女孩倚著鐵欄杆說無聊話,眼前的海很大,將來很遠。外婆給vf錢讓她帶我去吃葡國餐,我們走路去沙利民,吃什麼,無從記憶。一些年之後再來,也再去過沙利民,那時vf去了加拿大,我好似快要移民。那些長日無事的下午,兩個對來日一無所知的女孩,倚著欄邊說無聊話,對面樹下站著兩三個年輕男孩,嘻嘻哈哈,大概也說些無聊話,時而抬頭朝樓上看,當然也不可能對話。vf說土生葡人叫西洋仔,混血兒叫什麼仔已經忘記;更無聊的時候我們就說,扔個汽水罐下去;當然沒真的扔過,也就什麼都沒有發生。

有風吹過,cm說好舒服啊。也許目下所坐位置,正是男孩們站立的樹下;想起這麼一段舊事,向她說了,並且加上後續──許多年後,vf住Pheonix,女兒出生,我從LA飛去看她,再見到她外婆,提起那一年暑假,老人家毫無印象,那時她跟兒子住紐約,幾年後於紐約過世。

又一陣風吹過,滲滲涼,話都不想說了,結語是,vf現在住三藩市。cm恍然說,你這同學我見過的呀。呀?想起來了,有一回vf來LA,或是我與cm去三藩市,她們確是,相遇過。可這必也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彷彿聽見樹的氣根呼吸,餘日悠悠,風穿過,時間的水洞,偶而也,盪漾回聲。

(轉貼自二0一0年十月廿四日適然博客thus and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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