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11月 13, 2013

蕭軍送給我的蕭紅照片

蕭軍送給我的蕭紅照片
戴永夏


在我收存的名人信件中,有一張蕭軍親筆題詞的蕭紅照片。這是老作家蕭軍在1979年6月10日寄贈給我的。每當看到它,我便想起當年拜訪蕭軍的情景,以及這張照片折射出的歷史滄桑……

那是1979年暮春,我為給刊物約稿,懷着十分敬慕的心情,前往北京拜訪了剛復出文壇不久的老作家蕭軍。

那時蕭軍住在北京後海邊鴨兒胡同的一所破舊小院裏。儘管當時改革開放還剛剛起步,百廢待興;文革和歷次政治運動留給蕭軍的累累傷痕也尚未痊癒,但他並未因此而消沉。他正在重新規劃已被迫停止多年的創作計畫,手頭正寫着幾部書稿。他在以加倍的忙碌,來彌補長期被空耗的時光。

他在跟我談話時,自然談到曾跟他患難與共的女作家蕭紅。他滿懷深情地說:「嚴格說起來,她確是一位不凡的散文詩人,一切是自然,清新,通明,透剔;美麗得一塵不染!從20歲她正式開始寫作,到32歲逝世為止,短短10年期間她文學事業上的成就,無論從質和量上來衡量,在我國女作家羣中是少有的一位。我作為和她共同生活6年的夥伴,作為她的一個讀者,是永遠懷念她的!」他還談到蕭紅當年的身體狀況:「她雖然很有才華,但由於貧病交加,她的身體一直很弱。她戲稱我為『壯牛』,稱自己是『病驢』……」當得知我很喜歡蕭紅的作品時,他便答應過幾天把珍存的一張蕭紅照片加洗後,寄給我留作紀念。

就在我離京返濟南不久,便收到了蕭軍寄給我的兩張他親筆簽名的照片:一張是他自己的,再就是這張蕭紅的照片。他在信中說:「(我)從孩子們那裏『擠』出兩張照片寄給你」。可見他對蕭紅的照片十分珍重。

蕭紅的這張照片,是1936年春天在魯迅先生家門前的臺階上拍照的。照片上的蕭紅,身着長呢裙,腳穿舊皮鞋,髮辮上打着兩個大大的蝴蝶結,面帶微笑,給人以和善、聰穎、天真之感。尤其她那雙睿智、明亮的大眼睛,深情地注視着這冷酷的世界,幾多自信,幾多迷茫,幾多希冀,幾多感傷……她憧憬着有一個美好的未來,然而等待她的卻是寂寞、孤獨、貧病、艱難的後半生……直到最後用「半生儘早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的話,為自己的生命畫了個傷心的句號……這張照片歷經七十多年的風雨滄桑,它既留下了女作家蕭紅的英年芳姿,也記錄了兩蕭與魯迅先生交往的一段文壇佳話……

1934年11月1日,蕭紅和蕭軍從青島乘船來到上海。當時,他倆在文學上剛剛起步,在生活上窮困潦倒,到了上海後又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就在他倆生活和事業都處於極端困難的情況下,魯迅先生給了他們無私的幫助:不但在經濟上接濟他們,還仔細閱讀了這兩位素昧平生的文學青年寫的長篇小說──蕭紅的《生死場》和蕭軍的《八月的鄉村》,並認真為之寫序推介,給予這兩本小說以很高的評價。隨後,他又冒着很大風險,以「奴隸叢書」的名義,幫助他倆出版了這兩本小說,使兩蕭從此步入文壇,奠定了他倆在文學史上的地位。

當時的上海正處於白色恐怖時期,魯迅等進步作家都受到國民黨反動當局的通緝,不但行動不自由,家庭住址一般也不向外人公開。但通過較長時間的通信,魯迅對蕭紅、蕭軍的作風、為人、學問和思想等有了比較深刻地瞭解,遂於1935年11月6日第一次邀請兩蕭到家中(北四川路大陸新村9號)做客,這給了兩蕭以極大安慰和鼓勵,從此兩蕭跟魯迅家的交往更密切了。當他倆看到魯迅先生體弱多病,許廣平終日勞累忙碌,淘氣的小海嬰需要照料時,便立即將原租的房子退掉,將家搬到離魯迅家很近的北四川路永樂裏,以便對魯迅先生多一些照顧。這以後,兩蕭便成了魯迅家的常客。蕭紅在《回憶魯迅先生》中曾這樣寫道:「以後也住到北四川路來,就每夜飯後必到大陸新村來了,颳風的天,下雨的天,幾乎沒有間斷的時候。」1936年早春的一天,當蕭紅再次來到魯迅家時,便隨意地坐到門前臺階上,留下了這張可貴的照片。

這張照片能流傳下來,也實屬不易。抗戰爆發後,兩蕭重又過上了顛沛流離的流亡生活,流亡途中二人又在1938年分手,四年後蕭紅便在貧病交加中死於香港。而蕭軍也是屢經坎坷,多災多難,長期地受到政治迫害。但在任何時候,他都十分珍惜這段與蕭紅患難與共的生活,這張記錄着他們美好時光的照片也一直帶在他身邊,伴他「勞改」,伴他坐監,也伴他迎來了新的春天。當這張照片又被當作禮物轉贈給我的時候,我自然也感受到一份沉重,一份力量,一份溫暖。這在我人生的途程中,也增加了一個激勵上進的永恆紀念……

(新浪博客戴永夏的BLOG二O一一年五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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