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海寧
《呼蘭河傳》校訂本,章海寧校訂,侯國良插圖,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為國內目前最權威的《呼蘭河傳》校訂本。章海寧授權中國青年出版社獨家出版。本文為校訂本後記。
六十多年前,金庸先生讀《呼蘭河傳》後,曾寫下這樣一段話:
「蕭紅在香港寫的《呼蘭河傳》感人至深,我閱此書,徑去淺水灣她墓前憑弔一番,深恨未能得見此才女……」[1]四十多年後,再讀《呼蘭河傳》,我的感受如金庸先生當年一樣,只是不知去何處憑弔離世四十多年的蕭紅了。
一個偶然的機會,淘得一本1947年寰星書店出版的《呼蘭河傳》,與手中的另一個版本對照着讀,發現其文字竟有差異。後來找到了《呼蘭河傳》的初版本和再版本,才知道這兩個版本與寰星書店版也稍有不同,於是,萌生校訂《呼蘭河傳》的想法。
2009年至2011年,受託編校新版《蕭紅全集》[2],依全集編委會的要求,找來幾個版本對《呼蘭河傳》進行互校。因全集出版時間的限定,20世紀50年代以後的版本,未能細加考量。本次校訂《呼蘭河傳》,選了「初版本」、「河山版」、「寰星版」、「新文藝版」、「黑人版」、「哈爾濱版」等六個版本互校,因時間充裕,校訂更從容一些。
《呼蘭河傳》是中國現代文學的一部經典之作。但它的寫作並非完全像金庸先生所言系寫於香港。從現有的蕭紅研究資料看,1937年底,蕭紅至少已經完成了《呼蘭河傳》第一章。1937年,上海「八一三」淞滬抗戰爆發後,在戰火催逼下,人們四處逃難。蕭紅、蕭軍、胡風、端木蕻良等作家先後來到武漢,二蕭經哈爾濱友人于浣非的介紹,入住武昌水陸前街小金龍巷二十一號,《呼蘭河傳》第一章便是在小金龍巷二十一創作的。當時,與二蕭同住二十一號的詩人蔣錫金在一篇回憶文字中說,此時蕭紅「已經開始寫她的《呼蘭河傳》,寫了一章多了」[3]。蔣錫金在另一篇關於《呼蘭河傳》構思的文字中說,「蕭紅寫這部小說,大約開始於1937年12月。……那時在武昌的水陸前街小金龍巷,蕭紅每天都忙着給我們做飯,有時還叫我們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捎帶着洗。這時,她說:『噯,我要寫我的《呼蘭河傳》了。』她就抽空子寫。我讀了她寫的部分原稿,有點納悶,不知道她將怎樣寫下去,因為讀了第一章,又讀了第二章的開頭幾段,她一直在抒情,對鄉土的思念是那樣深切,對生活的品位是那樣細膩,情意悲涼,好像寫不盡似的;人物遲遲的總不登場,情節也遲遲的總不發生,我不知她將精雕細刻出一部什麼樣的作品來。……但似乎她的第二章還沒有寫完,就匆匆到臨汾去了。」[4]蔣錫金的回憶表明,蕭紅離開武漢時,《呼蘭河傳》似乎只寫了前兩章,後面的五章和「尾聲」,應該都是在香港完成的。
1938年1月底,蕭紅、蕭軍、端木蕻良等作家應李公樸之邀,前往山西臨汾民族革命大學任教。2月,日軍攻陷太原,兵分兩路向臨汾進逼。蕭紅與民族革命大學任教的部分作家隨丁玲的西北戰地服務團撤往運城,但蕭軍此時提出與蕭紅分手,他要留下來打遊擊。蕭紅到運城後,本打算去延安作短期訪問,但到西安後,聽說蕭軍已先期到達延安,便改變了計畫。不久,蕭軍隨丁玲、聶紺弩也來到西安,但蕭紅去意已決。情變後,蕭紅選擇端木蕻良作伴侶,並帶着身孕與端木在漢口舉行了婚禮。六七月間,日軍開始頻繁轟炸武漢,端木先期去渝,蕭紅在打胎和逃難中糾結。9月中旬,蕭紅終於脫險到達重慶。後因生產,住到江津白沙鎮的白朗家,但孩子生下後,隨告夭折。情變、逃難、生產、失子、抑鬱,1938年,蕭紅無心寫作,除了幾篇隨筆、散文和短篇小說外,再無其他創作。
1939年,蕭紅與端木頻繁搬家,從歌樂山搬到黃桷樹鎮苗圃,後又移住秉莊。此間,蕭紅咳嗽,頭痛,低燒,似有肺結核病先兆。入住歌樂山後,她創作了一組以抗戰為背景的短篇,[5]當年10月前後,蕭紅趕寫了幾篇回憶魯迅先生的散文。因為身體虛弱,大部分回憶魯迅先生的文字為口述,由復旦大學的學生記錄,再經蕭紅整理而成。其中,《回憶魯迅先生》在1940年7月出版了單行本。[6]此間,蕭紅開始另一部長篇《馬伯樂》的寫作,端木給《文藝陣地》寫信,透露蕭紅在創作長篇《馬伯樂》的計畫,有推薦連載的意向。[7]
蕭紅停下已經開頭的《呼蘭河傳》,轉而創作另一部長篇,這多少讓人難以理解。抗戰全面爆發後,「抗戰高於一切」已成為作家的一種責任,作家既無從容不迫的寫作環境,也無發表脫離抗戰主題的文學園地。在抗戰之初,蕭紅可能還未意識到戰爭對她寫作《呼蘭河傳》的制約。隨着「文抗」的成立,「文章下鄉,作家入伍」的調門很高,蕭紅雖對此有不同的意見,但《呼蘭河傳》對故鄉的回望以及啔蒙的視野在民族解放戰爭中都顯得不合時宜了。茅盾先生後來曾批評蕭紅在香港創作《呼蘭河傳》:「是和廣闊的進行着生死搏鬥的大天地完全隔絕了」,苦悶的心情投射到《呼蘭河傳》上,「不但見之於全書的情調,也見之於思想部分,這是可以惋惜的」。蕭紅在這樣的文學生態中重新調整自己的計畫。
1940年1月,蕭紅來到了香港,她先投入《馬伯樂》(第一部)的創作,大約在7月底完成了《馬伯樂》(第一部),本來她打算接着寫一部「革命者」為革命而犧牲戀愛的故事,因為戴望舒要在《星島日報》上連載《呼蘭河傳》,她放棄了原來計畫,開始續寫《呼蘭河傳》。從8月開始,到12月20日,蕭紅終於完成了這部力作。在香港的和平環境裏,暫離了戰爭的喧囂,蕭紅可以從容地想像東北的故土,以自己的文學理想構建一個游離於戰爭之外的文學世界。那是一個充滿了甜蜜和苦澀的故土,一個打通了生命世界的精神家園。《星島日報》副刊《星座》的連載(簡稱「初刊本」)從1940年9月1日開始,12月27日結束。若從1937年創作之初算起,蕭紅完成這部力作,前後達四年之久。
《呼蘭河傳》初刊五個月後,桂林上海雜誌公司於出版了單行本(簡稱「初版本」)。「初版本」與現已殘缺的「初刊本」對照,文字畧有改動,此係作者所為還是出版社編輯修改,已不得而知。蕭紅病逝前,將《呼蘭河傳》的版稅贈予駱賓基,以回報他病中對自己的看護。1942年1月22日,蕭紅在香港病逝。駱賓基與端木不久離開香港去桂林。在桂林上海雜誌公司,駱賓基沒能索回《呼蘭河傳》的版稅,他便自己修訂「初版本」,以「桂林松竹社」之名於1943年6月在桂林河山出版社再版(簡稱「河山版」)。抗戰勝利後,駱賓基開始寫作《蕭紅小傳》,該傳記開始在上海《文萃》連載,1947年3月,重慶中原出版社又出版《蕭紅小傳》的單行本,蕭紅再次受到讀者熱切的關注。1947年6月,上海寰星書店在「初版本」和「河山版」的基礎上進行修訂,出版了新版《呼蘭河傳》(簡稱「寰星版」)。「寰星版」除正文外,還收入了蕭紅的照片、駱賓基的《蕭紅小傳》和茅盾的《〈呼蘭河傳〉序》[8]。1954年5月,上海新文藝出版社出版新版《呼蘭河傳》(簡稱「新文藝版」),該版以現代漢語規範為標準,對「寰星版」重新修訂。1979年12月,黑龍江人民出版社又以新的漢語規範為標準,對「新文藝版」進行了新的修訂(簡稱「黑人版」)。1998年10月,哈爾濱出版社出版新版《蕭紅全集》時,對收入全集的「黑人版」《呼蘭河傳》進行了新的校訂(簡稱「哈爾濱版」)。除「初刊本」因殘缺的原因,其他六個版本有先後承繼的關係,但又各有特點。因「初版本」和「河山版」在抗戰時期出版,其印量有限,在「寰星版」出版以後,幾乎失去了影響。「新文藝版」面試後,其公營的出版性質、不可質疑的修訂標準,使其成為當時最具影響力的版本。「新文藝版」的影響一直延伸到海外,港臺出版的《呼蘭河傳》一直用「新文藝版」作底本。20世紀70年代末,「蕭紅熱」以哈爾濱為中心,迅速擴散開去,「黑人版」也隨之炙手可熱,在此後十餘年時間內,國內流行的《呼蘭河傳》多以「黑人版」為底本。哈爾濱新版《蕭紅全集》出版後,很多新版《呼蘭河傳》又以「哈爾濱版」為底本。目前,國內出版的《呼蘭河傳》,除個別版本外,大部分受「黑人版」和「哈爾濱版」的影響。
現代文學經典的修訂,帶着鮮明的時代烙印,同時又與修訂者個人因素相關聯。應該說,在不同的時代背景下,出現不同的版本也是正常的。但時過境遷,再看某些特定時期的修訂,則有很多失誤之處。比如,《呼蘭河傳》「初版本」第五章中的「溯呼蘭天然森林,自古多奇材」文字下,有一段樂譜,「河山版」、「寰星版」修訂時「樂譜」都予以保留,但自「新文藝版」之後,該「樂譜」卻不見了蹤影。「哈爾濱版」不但刪除了這段「樂譜」,或將部分段落刪去,或將兩個段落並作一段。如「初版本」第四章第八節開頭文字為:
就這樣瞎念,到底不是久計。念了幾十首之後,祖父開講了。「哈爾濱版」修改為: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祖父說:
「這是說小的時候離開了家到外邊去,老了回來了。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是說家鄉的口音還沒有改變,鬍子可白了。」
就這樣瞎念,到底不是久計。念了幾十首之後,祖父開講了。再如,「初版本」第一章中「饅頭從箱底一個一個的跑了出來」,「黑人版」將「跑」修改為「滾」;「寰星版」將「二里路」修改為「兩里路」;「哈爾濱版」將「消信」修改為「消息」,「哈爾濱版」將「很古怪」修改為「真古怪」;「初版本」、「河山版」中的「瘦胖合適」,「寰星版」改為「不瘦胖合適」,「新文藝版」、「黑人版」改為「不瘦不胖合適」,「哈爾濱版」改為「不瘦不胖正合適」;「初版本」的「墨棗」,「黑人版」、「哈爾濱版」改為「黑棗」;「初版本」第四章幾個小節開頭都有「我家的院子是荒涼的」,「寰星版」及此後的三個版本,將第三小節開頭改為「我家的院子是很荒涼的」。這種隨意增刪、修改經典作品的行為,既不尊重原作,也不符合經典作品校勘的一般規範。對這類毫無道理的「修改」,恢復其本來面目是完全應該的。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這是說家鄉的口音還沒有改變,鬍子可白了。」
《呼蘭河傳》有一類修改是漢語規範的不斷變化造成的。在「新文藝版」之前,各版中標點符號並無嚴格的規範,「的、地、得」的使用也沒有固定的標準。在「新文藝版」之後,特別是「黑人版」和「哈爾濱版」中,標點符號的使用完全按現行標準規範。部分詞語如:「年青」、「靡」、「想像」、「檢」、「幽美」等,都被規範為「年輕」、「沒」、「想像」、「揀」、「優美」等。在現代文學經典中,諸如此類的修改會失去原作的時代標記,故本次修訂,基本按原作原貌予以恢復。
《呼蘭河傳》中,還涉及很多東北方言和部分象聲詞,這類方言和象聲詞在不同的版本中,也不斷被修改。如:「禿禿」在「黑人版」中修改為「突突」;「口空口空的」,「河山版」修改為「腔腔的」,「黑人版」修改為「哐哐地」;「亮咚咚」,「河山版」修改為「亮昸昸」,「寰星版」修改為「亮晶晶」;「惻忍」,「寰星版」改為「惻隱」;「亂土豆」,「黑人版」改為「爛土豆」,等等。這類方言、象聲詞是作品個性化寫作的重要組成部分,隨意修改將使原作的個性語言弱化,甚至失去個性化的表達,因此,此類修改也應該以原作為准,盡可能將蕭紅原汁原味的文字呈獻給讀者。
另有一類的修改,屬於對原作的誤讀。如《呼蘭河傳》第一章中有「北燒鍋欠酒二十二巾」,「河山版」及此後版本都將「巾」改為「斤」。其實,蕭紅此處所用的「巾」,是民間帳本中常用的一個「簡化」字,用「巾」更有民間的記帳特色。《呼蘭河傳》第二章有一句:「每個從娘家回婆家的姑娘」,「寰星版」、「新文藝版」、「黑人版」、「哈爾濱版」都修改為「每個從婆家回娘家的姑娘」,聯繫上下文,修改後的句意與原意完全相反,與整個段落語義相衝突。再如:第一章中一段:
再說那王寡婦,雖然她從此以後就瘋了,但她到底還曉得賣豆芽菜,她仍還是靜靜的活着,雖然偶爾她的瘋性發了,在大街上或是在廟臺上狂哭一場,但一哭過了之後,她還是平平靜靜的活着。「河山版」將「狂哭」、「一哭」修改為「狂笑」、「一笑」。但聯繫下文「至於鄰人街坊們,或是過路的人看見了她在廟臺上哭,也會引起一點惻忍之心來的」,可知「河山版」將「哭」改為「笑」並無道理。再如:「初版本」的「尾聲」一節,有一段文字:
我生的時候,祖父已經六十多歲了,我長到四五歲,祖父就快七十了。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八十歲了。祖父一過了八十,祖父就死了。「河山版」用推算的方法認為「我還沒有長到二十歲,祖父就八十歲了」是錯誤的,故將「祖父就八十歲了」改為「祖父就八七十歲了」,「寰星版」又改為「祖父就七八十歲了」,此後的版本便一直沿用「寰星版」的修改。顯然,這些修改多是對原文的隨意揣測。這些誤讀而起的修改在所列「初版本」之外的版本中也大量存在,顯然,這些修改是要重新訂正的。
現代文學經典的校勘,到底該採用什麼標準,當下的學界看法並不一致。部分學者認為應該以初版本為準,與初版本不一致的修改都應該恢復原貌。有些學者認為應該以作者生前最後一個版本為準,對初版本也不能迷信。對蕭紅的《呼蘭河傳》來說,其「初版本」和她生前最後一個版本是同一個版本。但確切地說,《呼蘭河傳》的「初版本」也存在不少問題,對這些問題需要具體分析,客觀對待。如「初版本」中有部分字詞的使用前後不一致,如前文為「大毛星」,後文為「大卯星」;前文為「繩甩子」,後文為「蠅甩子「,有的地方用「到底」,有的地方用「倒底」。這些前後不一的表述,是需要統一的。所以,對《呼蘭河傳》不同版本的不同修改,需認真甄別,對修訂正確的部分應該予以保留。如「初版本」第一章中的「城裏除了十字街之外,還有兩條街,一個叫做東二道,一個叫做西二道街」,顯然,這裏的「東二道」後面缺一個「街」字。「初版本」「尾聲」中有「小黃瓜,大矮瓜,也許還是年年地種着,也許現在根本沒有了」。「黑人版」、「哈爾濱版」將「大矮瓜」修改為「大倭瓜」,這裏的改動是有依據的。蕭紅在《家族以外的人》以及《呼蘭河傳》「初刊本」中都表述為「倭瓜」,到了「初版本」中才改為「矮瓜」。若考察東北方言,其並無將「倭瓜」稱為「矮瓜」的習慣。如沿用「初版本」的「矮瓜」,反而與蕭紅的初刊本原意相去甚遠,且會引起歧義。所以,本次校訂以「初刊本」為依據,將「初版本」的「矮瓜」改為「倭瓜」。
綜上所述,本次修訂,以「初版本」為底本,以「河山版」、「寰星版」、「新文藝版」、「黑人版」、「哈爾濱版」等五個版本進行互校,同時對照「初刊本」文字,對「初版本」中錯字、漏字等進行必要的訂正,除此之外各版本的不合理修改一律恢復原貌,對不符合現代漢語規範的詞句、標點,也儘量保留「初版本」文字的特色。同時,對「初版本」之外的幾個重要版本,校訂的原則是剔除其錯誤,保留各版本的優點,使本次校訂本成為一個真正權威的版本。
二O一三年六月十六日
於哈爾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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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參見《呼蘭河傳》,臺北普天出版社2002年10月版。
[2] 2009年,曾主編《蕭紅全集》(鳳凰出版社,2010年5月版),2010年參加編輯新版《蕭紅全集》(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5月版),主要負責文本的校勘工作。
[3] 錫金:《亂離雜記──序〈蕭軍蕭紅外傳〉》,參見《蕭紅印象•序跋》,黑龍江大學出版社2011年12月版,第25頁。
[4] 蔣錫金:《蕭紅和她的〈呼蘭河傳〉》,見王觀泉主編《懷念蕭紅》,東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28頁。
[5] 這組短篇多收入《曠野的呼喊》,桂林上海雜誌公司1940年3月版。
[6] 蕭紅:《回憶魯迅先生》,重慶婦女生活社1940年7月初版。
[7] 季紅真:《蕭紅全傳》,現代出版社2012年版,第457—458頁。
[8] 茅盾:《〈呼蘭河傳〉•序》,原載1946年12月《文藝生活》第10期,標題為《論蕭紅的〈呼蘭河傳〉》。
(新浪博客章海寧二O一三年七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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